“次日……同日上午，是个明朗的好晴天，提前于预估时间整整三十分钟，我寻了一处隐蔽位置静待恶棍。是不是有一种人生不过如此的感觉？虽然生活不是偷窥就是被偷窥，不是尾行就是被尾行，林林总总与秘密脱不开干系，好似整个世界尽由秘密构成框架并由秘密填充内容，但是呢，对单个人来说只要做到诚实如一并贯彻始终，不论别人的秘密还是自己的秘密，都将变得无关紧要，有限的观察力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秘密上不觉得异常令人痛心疾首吗。
“抱歉又绕远了，其实呢，恶棍今日的行程计划已经明确无误了，我们姑且跟着继续走吧。说实话，由于形象剧变之故我只差一线就真地跟丢了恶棍君，那副焕然一新的模样……怎么说，合身的西装、中分发型，好像普通出差洽谈客户的销售大叔，很容易让人忽略掉诶。不管如何，他那将好人扮到底的毅力诚然可佩。
“然后，一贯地步行，直接抵达附近一处国家银行储蓄所，第一站是那倒十分容易理解。相隔数分钟，我尾随进去，只见他收起两张支票，并向柜台后的漂亮小姐彬彬有礼地道谢。不禁让人产生‘恶心的大人啊’这样的感想，身为恶棍也仍然摆脱不了成为恶心的大人的宿命，这真是十足的可悲，你不觉得吗，说起来到底谁摆脱了宿命呢，杀人鬼、H先生是否如此。总之，每个人在向世界妥协以前都是孩子，即使五十年后也一样，所以为了避免成为恶心的大人，请不懈努力吧，跟踪仍然得继续。”
萝莉大人当然永远都是孩子，我颇为肯定地想。
“然后，朱肚皮抄了最短路径来到一处独门独院的建筑群外围，如此描述可不是有意抬高，据我所知，朱肚皮的目的地是本城内唯一的一家孤儿收容所，至于从哪里得知暂且不要深究。
“这也是个没有任何守卫力量的区域，紧随着恶棍潜入异常简单。他对这座占地不小的孤儿收容所显得及其了解，按正常观点看，如果不是他为了本次目的而提前全面侦查过当地所有场所外，那么剩下的可能只有他曾经被收容于此。显然后一个不怎么靠谱，但是未经恶棍本人说明旁人不会明白。
“直接证明就是那位看起来慈祥和蔼的老太太院长表现得对朱肚皮十分陌生。话说这院长啊，经过仔细观察研究分析，是个挺普通的老太太，衣着发色身材和褶子数量都符合年龄特征，但是不重要，我对此毫无兴趣。话说回恶棍君，他将刚从银行提取的两张支票一并交给老太太院长，而院长同志欣然受理，并与他攀谈良久，围绕抚养义务和流浪儿童等问题聊了约摸半个小时后，总算朱肚皮还明白自己的兴致所在，与院长同志暂别，并直接前往两个小鬼被安排的人民医院。
“毫无意义的过渡……
“然后抵达医院。”
我忍不住插嘴道：“那个过渡不能省略吗？”
“体现一番我那时候的心情嘛，另外制造一种讲故事的氛围，十分有必要。好了继续，两个八九小时前刚成为孤儿的小鬼头周围没有大人看护，进一步印证了我的猜测，他们没有多余的亲戚了，这在现代社会里还是很罕见的，得夸一句朱肚皮慧眼如炬。没有大人意味着连邻里好友也未至一人，关于这个现象，我表达一下个人观点：如果两个小孩的父母没有死或者说没有死干净，我认为会有很多邻里朋友来看望他们的。”
“只有一个推测？这叫什么观点。”我说。
“这就够了，而且无法证明，用一个可多角度诠释的推测作为阐释观点不是很符合神秘主义的作风吗。我认为我的存在已经产生了足够的神秘感。
“既然知晓了恶棍的动向，跟踪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我率先返还孤儿院，在外围守株待兔。等啊等啊等……从上午等到下午，再到黄昏，即将抵达动摇边缘时，朱肚皮终于领着两个新晋孤儿返回。
“我倒真的不知道你有没有体验过这种心情，好比目睹开头便猜到结尾的故事，却仍舍不得丢下地读下去。啊好吧，我得承认一早就猜到了朱肚皮大致的行为模式和行动目标，但我装作这是一桩十分具有跟踪价值的新奇事件并遗忘掉未来，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好奇的尾行者。不过，依旧是有舍有取的，比如最后一步，我就省去了跟着恶棍携孤返回。
“既然坚持到了最后，自然要完全跟踪完整个过程才能罢手。我从两个孤儿的脸上见到了对恶棍君浓厚的依依不舍之情，并由衷对此感到愉快，我想恶棍君也是这样认为的。至此，朱肚皮的最终目的大白于眼前：将两个感恩戴德的孤儿送入孤儿院。他果然无聊透顶，我几乎已经瞧见他十五年后向青年男女公布真相时陶醉的神情了。
“显而易见，这对小孩不会是第一对被盯上的，也能想见在朱肚皮玩够前他们不会是最后一对，但是呢，既然彼此同处一个世界，就不能不接受彼此间相互影响的命运，如果H先生在场并出手干预，也不过是命运使然。小鬼头们得不到拯救也只是本质上相同的命运线条的流淌罢了。”
“这点我很是同意，”我说，“如果存在无目的的话。”
爬上一座茂密的土丘，虽说身在相对而言的高处，意欲远眺，目光却为树丛遮挡。“前边也很重要倒不错，为什么我觉得你把真正的重心倾注在了第三位异端恶棍上呢？”我问道。
“是啦，因为这么多人里面，肚皮恶棍算是与我最有缘的一位，毫无私交的陌生人里，不长的时间内连遇三次，可比H先生有缘多了。况且亲手制造不共戴天的仇人实在有够无聊不觉得吗，在那以前我一项自诩无聊帝呢。”
眼见自己的脸袒露一副无聊相着实有新鲜感，我想。
作为两个人里相对而言的体力派，稍嫌陡峭的下坡路段上便由我负责开道，前手或扶或撑着草木枝干缓缓移动，后手则支持她侧身伸来的右手以保证她的作力点，这可比我一人下山难上两倍。
“说起来，无聊也是死亡flag之一呢，”我突发奇想似地说，“比如……”
“那不重要啦，”她说道，“啊，原来如此，对于我，你仍然颇感好奇，但是，口头上我已无从相告，因为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嘛，如今的我，如果仍然存留有些许神秘感，感到好奇的话你也只能凭自己的直觉发现。”
“是……这样吗？”
“在我看来，我们已然平行相处，不对等之处在若干小时之前直到现在已为我一一抹平，仔细想想。”
“是……这样吗？”
“嗯嗯。”
“对了，说到不重要的东西，想来不论谁生死谁，即便基地被捣毁，世界迎来末日你也是无所谓的了？”
“哎——哈哈，是这样吗，怎样都好，会在乎才奇怪呢。”
然后顺利下到坡底，土石锐枝使攀附的脚板和手臂生疼，但既然她选了如此一条路，我也就由得不吐槽了。
“可以问了吗？我们要去哪？”我问道，“不说倒也没关系，多保持数分钟神秘感而已。简单说一说关于你和龙傲雪小姐的事？”
“到了地方以后你直接用眼睛看就行了哦。雪小姐和我，细说短说都太麻烦了啊。”
自我中心地描述三个异端却不见你嫌麻烦，我心想，接着说了出来。
“我想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了解何为任性，”她答道，“第三次见到朱肚皮倒和雪小姐颇有关联，放心吧，这次略为带过，因为和我们的目的地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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